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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26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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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26 章

問道場上, 劍門內所有的築基期弟子皆是規規矩矩地站在空地上,各自身後皆是背著一把木劍。

早課上的練習一般是用木劍,加之別派慕名而來的弟子甚多, 場地也有些不夠。

為免失手傷人, 長老們一致決定以木劍代替鐵劍,用以練習。

”……大家拿好木劍,待會會有實戰演練。”

仙風道骨的教導長老在臺上洋洋灑灑說了一堆, 可姚念蕓只聽清了最後一句。

實戰?

什麽實戰?

完了, 實戰?!

自己那花拳繡腿的,能打得過誰?

聽著前方傳來的竊竊私語,姚念蕓險些被饅頭噎住,連手裏捧著的白面饅頭都差點掉在地上。

出來得急, 路上沒時間去吃膳堂吃早飯,只好在路過膳堂時隨便拿了個饅頭填肚子。

此刻這饅頭咽也不是,不咽也不是。

艱難吞下腮幫子裏塞滿的饅頭片, 姚念蕓不敢再打瞌睡, 專心聽起教導長老所說的話。

“……先由你們溫師兄帶大家練習一遍, 隨後各自找人實戰演練。”

臺上長老起身揮揮袖子,施施然地走了,只留下眾多一臉懵的弟子。

姚念蕓苦哈哈地跟著周圍的人揮劍, 一個回身, 險些砍落前邊弟子的發冠。

她收劍朝下,雙掌合十朝他道歉:“對不起對不起……”

“姚師姐小心些呀。”

那位弟子只是扶正了發冠, 又轉身繼續跟著前方的溫無越練習劍招。

姚念蕓隨著那位弟子的目光, 視線落在正前方的溫無越身上。

點、刺、劈、鉤、帶……

明明是簡單枯燥的劍式, 偏生在他手上舞出個一舞劍器動四方的樣式,令人難以望其項背。

劍鋒如寒芒閃爍, 青年身姿挺拔如松。

手中木劍亦如飛雪紛灑,靈動輕盈,似飛鳥掠過水面而不留一絲漣漪,流暢自然。

然後——

然後姚念蕓就看不懂了。

她沈默了很久,內心抓狂。

所以到底是為什麽!

同樣是木劍,在溫無越手裏就能耍出個百種花樣來,而她就只會小雞啄米啊?!

這不公平!

直到溫無越結束這一式的劍招,收勢起身去底下指導別的師弟妹,姚念蕓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。

那些劍式的動作分開來她都明白。

但是合起來,她橫看豎看,怎麽就看不懂了呢?

騙人的吧?

一定是她打開的方式不對。

沒辦法,姚念蕓只好深吸一口氣,拍了拍前邊的弟子,苦哈哈地問:“這位師弟,你可看得明白剛剛大師兄的劍招?”

那位被她險些砍掉發冠的弟子撓了撓頭,一臉茫然:“為何看不懂?那不是最簡單的十八式嗎?每日都有練習的。”

好的,她閉嘴。

別人都在卷生卷死,敢情只有她一個人在偷偷摸魚啊。

姚念蕓悻悻地想著,萬一不是她一個人在摸魚呢?

她又沈默了許久,偷偷擡眸看了一眼除周圍的弟子。

大多也是跟她一般,目露迷茫之意。

很好,不是她一個人不會,是大部分弟子都不會,那就安心了。

既然大家都不會,那也不差她一個會的。

姚念蕓長籲一口氣,原本沈重的心情忽然放松起來。

正當她趁機摸魚之際,衣袖被人拉了一下,“姚師姐,溫師兄在叫你呢。”

她下意識回了一句:“叫我幹嘛?”

“溫師兄叫你上去跟他一起練習。”

姚念蕓:……

大師兄你可真會挑時間啊,專挑她摸魚的時候叫。

突然宕機的大腦重新運轉,姚念蕓拿著木劍慢吞吞地往前走,直至在溫無越身旁站定。

“我見諸位師弟妹並不是很熟悉這一式,索性我便請了姚師妹上來,讓她跟我一起演示給諸位看。”

溫無越眉眼彎彎,微微側臉朝姚念蕓看了一眼:“師妹,可以嗎?”

能有不可以這個選項嗎?

姚念蕓心裏嘀咕,但還是自覺站在離他三尺遠的地方點頭,示意可以開始了。

即便是練習劍招,溫無越臉上的表情亦是如春風般舒緩平和。

不同於別的教導長老那般,出劍時有巨大劍壓。

木劍於他手上如揮毫潑墨,未見絲毫劍壓,挽出好幾個漂亮利落的劍招。

並且還會時不時抽空去底下指點跟不上速度的師弟妹。

語氣柔和,面上未曾有一絲嚴肅之意,端的是溫柔似水。

姚念蕓跟著前方那道挺拔身影一起揮劍,突然有些明白為何每次輪到溫無越教習劍招時,六門中都會有別人來圍觀學習。

能有這麽好脾氣的師兄教導,不比面對那些臭脾氣的長老們好?

如是分神想著,姚念蕓便察覺到腕部一顫。

手中木劍不穩,隱約有往地上掉的傾向。

完了!

她的劍!

棲雲宗上下的劍修長老最忌弟子們在練劍時長劍不穩掉地。

如此便代表著此人劍心不夠堅定,有違劍道原則,是要被送入衛規庭檢測道心是否穩健的。

可若是強行扭轉的話,她掌劍的那只手,手筋會扭傷的。

聽去過的師兄師姐們說,檢測道心可不好受……

不管了!扭傷便扭傷吧,也好過去衛規庭檢測道心。

姚念蕓深吸一口氣,屈肘往裏折,正準備強行抓劍轉身,耳旁卻傳來熟悉的溫柔嗓音。

“慢一些。”

手背觸及到一片溫涼,木劍被對方的劍柄輕輕托起。

那險些掉落在地的木劍便被一道巧勁駁回原位。

姚念蕓心神一凜,順著那道巧勁用力握住,才勉強穩住力道不讓手中木劍掉落在地。

她略微瞪大了眼睛,擡眸望向站在自己身邊的溫無越。

“練劍時不可輕易分心,否則會被劍式勾著走的,師妹小心些。”

溫無越溫和一笑,以彼此相接的木劍為動力點,引導她換了個方向。

待姚念蕓站定後才柔柔笑道:“點劍需放松腕部,而後屈腕上提,就像這樣……”

話音未落,溫無越便在她面前演示了一遍。

“放松五感,想象自己便是手中劍,凝神屏氣,凝力於劍尖。”

“腰部發力,力道需從腰經過肩、臂,而後延伸至腕。”

“以心為念,目視劍尖,切勿分神。”

溫無越的動作很慢,慢到外行人都足以看清其中的門道。

姿態舒展,帶著股掌握一切的自然,連粗糲木劍都於他手中生出游龍之感。

來去間揮灑自如,揮劍如行雲流水,不帶絲毫猶豫。

即便是放慢了速度,也是極具觀賞性的。



好厲害!

一番連招下來,連她這個完全不懂的劍修小白都學會了七八分。

靈活寓教,溫無越是有點東西在身上的。

姚念蕓眨巴眨巴眼,學著他那般扭轉身姿,回首掏劍。

心中銘記他方才所說的要點,凝神聚氣,以腕用力。

腦海中似有了剛剛的影像記憶,身體便自發帶動起來。

姚念蕓眼睛一亮,手中出劍,劍招運用自如。

雖不如溫無越那般舒展自然,但也自有一番風姿。

一式劍招畢,姚念蕓收劍回神,額上沁出幾滴汗珠。

身體很累,但她雙眸卻是亮晶晶的,笑出彎彎月牙:“師兄,我學會了!”

周邊的弟子有些古怪地瞧著她。

無視掉周遭的怪異眼神,姚念蕓目露歡喜地看著溫無越:“師兄我練得怎麽樣?”

被她這般看著,溫無越眉梢輕彎,失笑道:“師妹悟性不錯,相信多作練習,必能掌握今日所學的內容。”

又指點了幾個發力錯誤的同門後,溫無越朝眾人說道:“剛剛那一式,相信各位新來的別門師弟妹都已經掌握,現在來學習新劍招。”

姚念蕓:……

原來是新來的別門弟子啊。

難怪個個都看起來懵懵懂懂,透著一股清澈的迷茫。

等會…

原來劍門中就只有她不會嗎!

所以剛剛,溫無越絕對絕對,就是在笑話她吧!

姚念蕓氣呼呼踢走腳邊的一粒小石子,尋了個陰涼位置,托腮坐在一旁。

只是視線又不知不覺轉向被眾人簇擁的溫無越。

此刻已接近早課尾聲,他身邊仍然圍著許多弟子,個個皆是伸長了脖子去聽他拆解方才的劍式。

許是註意到姚念蕓的目光,溫無越擡頭,往她所在的位置笑了笑,無聲做了個嘴型。

等等……我?

姚念蕓雙眸微睜,有些不解。

雖然不清楚溫無越叫她留下來做什麽,但還是乖乖在一旁坐著看他。

半刻鐘後,早課結束。

圍在他身邊的弟子們三三兩兩,皆作鳥獸散,跑得沒了蹤影。

那模樣,似乎生怕被留下來加訓。

姚念蕓眨了眨眼,望著朝自己緩緩走來的溫無越。

她突然想起來……

雖然溫無越平日裏脾氣好得沒邊,但一旦對上師弟妹們的課業。

那模樣,就連最桀驁不馴、脾氣火爆的三師兄顧衍都要低頭服教。

聯想到她方才的表現,姚念蕓眼皮突然狂跳個不停。

完了完了,那種宛如被老師抓到上課不聽講,要留下來加課的感覺是怎麽回事!

溫無越緩步來到她的面前,表情溫和不變:“師妹方才的劍招……”

“師兄!”

姚念蕓嗖的一下便站了起來,一把抓住他的衣擺試圖傻笑蒙混過關:“師兄你一定累了吧!來來來,我的位置讓你坐。”

隔著衣袖都能感受到她的緊張,溫無越垂眸看了她一眼。

他輕輕敲了一下懷中的木劍,笑道:“師妹這是怎麽了?不過是一個課業的檢查罷了,你忘記了我說過的話?”

悄悄往後退了兩步,姚念蕓一臉垂頭喪氣的模樣:“嗚嗚嗚,沒有的,我沒有忘記。”

前些日子在碎虛秘境時,隱約記得溫無越確實說過,回來後要檢查她的課業。

當時她還以為是開玩笑,沒想到居然是真的。

記憶力要不要那麽好……

“那便來吧。”

溫無越施施然坐在她剛剛坐的位置上,安靜地看著:“上次學的招式是折枝為劍,你重覆一遍給我瞧瞧。”

“我肯定有好好練習的,師兄你不要小瞧了我啊。”

姚念蕓有些心虛地握緊手中的木劍,緊急在識海中呼喚嗣靈:【救命啊墨墨!什麽叫折枝為劍啊!】

嗣靈二話不說,直接翻出一段影像展示。

平素不靠譜的嗣靈突然靠譜了一次,此刻姚念蕓心裏就差把它當救世主了:【墨墨,你真是我的好寶貝!】

姚念蕓磕磕絆絆地照著影像依樣畫葫蘆,演練了一遍。

過程中,好幾次險些把溫無越的發冠給砍了。

【受害者加一,厲害厲害。】

嗣靈已經無甚表情了,海豹鼓掌:【念蕓你太厲害了,為你鼓掌。】

聽著識海中傳來的鼓掌聲,姚念蕓沒辦法,只好硬著頭皮,繼續按那影像給的畫面去揮劍。

又一次,劍鋒差點就割破對方的衣袍後,溫無越終於開口喊停。

她偷偷看了他一眼,毫無疑問,成功收獲溫無越皺眉的模樣。

姚念蕓戰戰兢兢站在一旁,縮著脖子等挨罵。

見她緊張兮兮的模樣,溫無越平靜說道:“不過是一招很簡單的折枝為劍,別擔心,師兄不會罵你的。”

姚念蕓欲哭無淚。

可是師兄,你的表情好恐怖,像是要吃人。

溫無越就地取材,折斷一根柳枝,徑直演示了一遍。

手腕輕轉,一刻不停。

招式不似方才那般舒緩,而是變得肆意淩厲,柔軟的柳枝帶著股破開虛空的氣勢。

“出勢,橫斬,劍反轉,背劍花,收劍。”

一招畢,溫無越將柳枝遞給她,面帶溫和笑意問道:“你瞧瞧,是不是很簡單?”

方才他出招動作快得她眼睛都跟不上。

姚念蕓沈默片刻,內心震撼。

這便是與學霸間的距離嗎?她感受到了……

日頭西斜,夜霧漸濃。

問道場的看守弟子好奇地看了一眼場上的兩人。

青年姿態端正,垂手而立,唇邊似噙著淡淡笑意,神色溫和平靜。

少女身段窈窕,手中木劍輕盈靈動,於空中旋身,如蝶掠青空。

他從樹後探出頭來,內心大為震撼。

從早課結束後一直到現在,這兩位師兄師姐就沒有停過。

他備受鼓舞,握緊了手中的佩劍,轉身去尋了個空地,準備繼續練習。

走在路上時,他想了想。

如果忽略掉師姐臉上略帶痛苦的表情的話,任誰看了都會覺得,這幅場景格外溫馨。

師兄友而師姐恭。

“橫斬位置需在肋下三分,再來。”

“劍花發力的地方不對,需虎口發力,剩下三指松空。”

“五個腕花,師妹你少挽了一個,重新挽吧。”

……

月上中天,寒露侵襲。

姚念蕓轉身揮劍,身體定格在奮力挽出最後一個劍花的姿勢。

“可以了,回去休息吧。”

望著她比早上精進不少的劍招,溫無越終於滿意點頭,囑咐了一句:“明日的早課記得按時來,師妹。”

“順帶說一句,最近的早課都是由我來帶你們練習。”

這句“可以”恍若天籟,姚念蕓渾身一松,手腳都是軟的。

身體如同卸了力般,險些站不住。

若不是她及時扶著柱子,恐怕立馬就癱倒在地。

腦裏只有一個念頭。

結束了。

終於,結束了。

可怕,太可怕了。

說是魔鬼也不為過。

誰家開小竈加訓是這樣子往死裏加的啊。

姚念蕓擡眸看向那位,此刻正言笑晏晏表揚著她的溫無越。

“師妹今天的表現已經很不錯了,但基礎還是差了些,下次再繼續吧。”

……不可能有下次了!

姚念蕓拖著沈重的步伐往回走,邊走邊想。

她是不是該重新掂量一下,這個原劇情中溫柔體貼的大師兄,其實是個壞心眼的師兄呢?

嗣靈畏畏縮縮地躲在姚念蕓識海深處,偶爾才探出頭來看向溫無越。

它瞧了一眼落在後頭累得不行的姚念蕓,又看了看前方閑庭信步的溫無越。

也不知是不是它的錯覺,它竟覺得……

此刻男主的心情似乎?

格外的好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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